赶上放假,闲来无事,整几篇秦城监狱轶事。这是原计划要写出的几段:
现在圣诞节过完了,我的网文也该告一段落了。这是这三天里整的几篇网文。跟原计划大有不同,有些还远未完成。见谅为盼。
秦城监狱轶事(1):秦城1号
http://gongwt.com/view.php?p=106880&page=6
秦城监狱轶事(2):秦城2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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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城监狱轶事(3):朱世生 — 秦城监狱的华子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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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城监狱轶事(4):我的同号陈明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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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城监狱轶事(5):刘刚关于方励之造谣诬陷邓小平的证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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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城监狱轶事(6):刘刚关于王丹无罪有功的证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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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城监狱轶事(7)王和旭 — 秦城的小罗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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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城监狱轶事(8):我在监狱写过的两篇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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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城监狱轶事(9):从刘晓波加肖斌,说到胡萝卜加大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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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城监狱轶事(10):捡绳犯罪(少儿素女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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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几篇相关评论和解答:
我怎么就成了维基泄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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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不给力,今天就跟你没完(少儿素女不宜)
http://duping.net/XHC/show.php?bbs=10&post=1112735
再答老蝎子:我的文章没有什么反话正说,我不过是在应战中共国安
http://duping.net/XHC/show.php?bbs=10&post=1112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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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6月24日,我被从北京公安局半步桥看守所转到秦城监狱,同车的还有温杰和刘兴洲。我们先是被关押在一号。后来的两三天里,陆陆续续又关进来了王毅,刘新方,和王兴安。除了王兴安,我们其他人全部戴铐。
温杰原是北大中文系毕业的硕士生,后来在北京服装学院任讲师,是天安门广场指挥部的宣传部长,兼任天安门广播站的播音员。六四前后天安门广场广播里传出的的声音,多半是他的声音。眼睛特别大,胡子特重,眉毛特浓,人长的特帅,有点像朱时茂。
王毅是北京广播学院导演系85级学生,据他说是因为烧坦克被抓。
刘新方是北京计算机学院的讲师。
刘兴洲是飞虎队成员,六四开枪后组织了天安门暗杀团,自命团长。专门收罗死难者家属,准备象地下游击队李向阳一样同戒严部队作殊死一搏。他跟我说,抓他时在他家里还搜出了一把五四手枪,于是,他随时准备着赴刑场就义。我们都跟他叫老虎,又叫团长,是还乡团长,全名白虎团长。
王兴安是北京二外的学生,他说他向坦克投了一根竹竿,就被逮捕了。于是我们先是跟他叫标枪,后来了解多了,就跟他叫标杆,最后就跟他叫二杆子了。
虽说是被关在秦城监狱,但管理者还是北京公安局七处,待遇也同北京看守所相差无几,只是关押的全部是六四政治犯。
初进秦城监狱,到处都充满着阴森恐怖。每天都听到从其他号里传出哭声,还听到有女人的哭声。听到女声,立即会有人说这是柴玲的声音。
每听到哭声,我立即让我们号里的人齐声唱歌。遗憾的是,那时只有唱国际歌才最振奋人心。随后,各个号都齐声响应,一同高唱。于是,便听到武警哨兵到各个号敲门,制止唱歌。可以听到哨兵用半尺长的铁钥匙四处当当地敲门,犹如给我们敲鼓伴奏。歌声也变得此起彼伏,男女声多重奏,波浪一样,从我们一楼的一号一直传到另一端的17号;从二楼的18号传到34号。
所长小孔知道歌声是从我们一号首先传出,就给我们号单独派了一组固定的哨兵。每当我们号里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即有几名哨兵站到门口大喊:“都坐好,背监规。”并同时用凶狠的眼光瞪视我们。
所谓监规就是指贴在厕所门上的一张白纸告示,上面有司法部长蔡诚签署的监规七条,什么不准吵监闹狱,不准大声喧哗,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等等。哨兵们会随时随机地点到某个人,让他背诵监规第某某条。让我们号的人背监规时,都被我拦下,拒不背诵。只有那个王兴安,拒不服从我领导,会去配合政府。王兴安还时常被小孔叫出去,回来后,便告诉我们要配合政府,坦白从宽等等。
“我们要先整顿哨兵,治理这些拿枪的敌人。”我同大家商量,“等他们再来瞪视我们时,听我口令,我们都跟他们比比谁的眼睛大,谁的目光更凶狠,我们把他们都给瞪趴下。”大家一致说好,只有王兴安不讲话。
再遇到哨兵站到我们门前直视我们时,我就高喊一声:“都坐好!”随即,大家一字排开,坐在铺板上,一个个昂首挺胸,目光直指哨兵的眼睛。我分明能感受到坐在我左手边的刘兴洲,就像一个杀人犯一样,射出两道凶光;我右手边的温杰,更是将眼睛瞪得贼大,似乎要发射出两个铅球;除了王兴安,我们射出十道凶光,就像发出十道激光,几秒钟后,那些哨兵立即将目光垂下,并下意识地拉下大盖帽,用帽檐遮住眼睛,不敢直视我们。
每当这时候,就见王兴安慌慌地站起来,走到哨兵和我们中间,挡住我们的凶光,怯怯地说:“还是别看了。”
这样几次对视之后,哨兵再也不敢那样嚣张地直视我们了。无论哪个哨兵到我们一号,都要将头扭过去看着走廊,用后脑勺对着我们喊一声:“XXX提审!”。那打饭的哨兵轮到给我们号打饭时,真恨不得将头埋进饭桶里。
哨兵不再直视我们了,令我们的十条激光枪没有用武之地,反倒令我们有些寂寞。
一天晚上,又有两个没体会过激光枪的新哨兵来我们号挑衅滋事,楞说我们的辈子叠的不符合标准,没有叠成标准的豆腐块,让我们重新叠被子。王兴安刚要去打开重叠,立即被我拦下。
“都坐好!”听到我的口令,大家立即如法炮制,一字排开坐在铺板上,发射十道凶光。对视一会儿后,哨兵终于将头低下,死活也不肯抬头看我们。
“抬起你的头,看着我的眼睛!”我咬牙对哨兵说,就像克格勃头子捷尔任斯基在审讯红军叛徒,大有泰山压顶之势,镇得哨兵直哆嗦。
温杰听我这样说,只见他挺着头,梗着脖子,直直地走到哨兵跟前,鼓着两个铅球一样的眼睛,狠狠地说:“你睁开两只眼睛看看,看看谁的眼睛大?”如果没有铁门拦着,他肯定会将两只铅球眼珠都顶到哨兵的眼球上,“我的眼球可也给你当太阳镜了,保证你能看到太阳。还敢跟我对视,我看趴了你。”
王毅也不示弱,他走上前,拉开温杰,问哨兵:“你贵姓?”
哨兵哪里敢说话,王毅就再追问:“我免贵姓王,你也姓王吧?”
哨兵立即争辩:“我才不是王八呢。”
“你看你那小样,你敢姓王吗?你配姓王吗?你好好伺候爷,改日爷收你姓王。”说得那个哨兵转身躲到一边。
号称老虎的刘兴洲哪里能被落下?他立即上前,抱双拳作揖,推开王毅,“他不愿意跟你姓王,你就别拣便宜收那个孙子了。”又转身对剩下的一个哨兵说,“你愿意跟我姓焦吗?我给你起名叫焦大。”
哨兵一听这话,立即急急地说:“你才是焦大,我才不跟你姓焦哪。”说完便咣当地关上门,随后可能是突然体会出味道来,便大骂一句:“操你妈,你原来是要我跟你性交。”
“你们听到了吗?”老虎刘兴洲,抱着双拳对我们大家作揖,他带死铐,他想不抱双拳也不成。作了一圈,作到我时,万分委屈地问我:“他要操我妈,你说咋办吧?”
“喊所长,”我立即对老虎说,“让所长把你妈接来。”
听我这样一说,老虎立即将一条腿从铁门的栏杆缝隙中伸过去,用脚踢那外面的大红木门,大喊大叫道:“报告所长,我要见我妈!”
一时没有人反应,老虎就用手铐砸里面的铁门,大喊:“报告所长,你的哨兵要操我妈,请把我妈给接来!”
王毅等人也帮着大呼小叫。其它号的人也都跟着嚷嚷。一时间,秦城监狱一片沸腾。
很快,小孔身披睡衣,带着几个哨兵过来了。他先是叫王兴安出去。我立即上前跟小孔说,“我是我们号里民主选举的最高领导,有什么事情,你先跟我谈判。”
“嘿哟哟,你什么时候在我这里又搞民主选举啦?”小孔叉着腰说。
“你不信?那我现在再给你选一次看看。”我转身对大家说:“坚持我领导的,都举手。”听我这样一说,立即有十只戴铐的手,都高高举过头顶,包括我自己,唯独没有王兴安。
“你少在这里搞你们天安门那一套。”小孔让哨兵打开门,我立即向外走,被哨兵拦住。“我随后再找你谈。”说完,小孔将王兴安带了出去。
“他妈的,这王兴安不服从党的领导,”老虎说。
“我们是该治理整顿他了。”我说。
“对,攘外必先安内。这拿枪的敌人被消灭了,不拿枪的敌人依旧存在。”宣传部长温杰演说起来,像是得到了戈培尔的真传。
“咋个整顿法?”王毅问。
“交给我好了。”老虎说。
“你有何高招?”王毅又问。我们都知道老虎是几进宫了,整治王兴安这种小線民,妙策无穷。王毅一直想多学几招。
“等他回来,夜里他睡熟了,”老虎慢悠悠地卖关子。
“怎么,给他蒙上被子,来个躲猫猫?”王毅急不可耐。
“哪里,那都是老掉牙的招数了。”老虎依旧慢悠悠。
“那你快说,该咋整?”
“我掀开他被窝,”老虎一边说一边还示范着。
“朝他的命根子,狠踹,这回我说对了吧?”王毅说着,还朝王兴安的被子上猛踹两脚,那叠好的豆腐块,立即像掉到地上的真豆腐。
“得,得,那你就得挨电棍蹲小号了。”
“那你快传授一下,如何即整治了線民,又能不挨电棍?”
“那你可不要再打断我,让我慢慢教你。”老虎端起了架子。
“好,我保证不再插嘴。”王毅对自己掌了嘴。
只见老虎拿起一个饭碗,走进厕所,又端出一碗凉水,来到王兴安被踹翻的被子前,浇了点儿凉水。
“就把他的被子这样弄湿一下?那也太便宜了他呀?”王毅又插嘴。
“这你就不懂了。”老虎象教官给新兵解释动作要领一样,“要等他睡得正香,这凉水要泼在他命根子上。”
“那他就会一命呜呼?”王毅怀疑,“我不信。”
“当然不会一命呜呼,”老虎放下水碗,“但他的那鸟东西肯定会勃起来。”
“那又有什么用?又断不了他的命根子。”王毅依旧怀疑。
“这时候,我就立即喊报告,等哨兵一来,让大家都看到他那挺起的玩意儿。”
“啊,原来就是暴露他的丑东西,”王毅方才明白些,“但愿那样能让他从此服从党中央的领导。”
“那怎么会呀?”老虎作了个鬼脸,继续说,“我得让所长知道,王兴安这鸭子对我耍流氓。”
“哇,原来是水中桥。”王毅顿悟,用他电影学院里黑话说。
“我保证他从今以后老老实实。再不老实,我让他有口讲不出话来。如果你们实在不喜欢他,我随时能让所长给他关进小号。你信不信?”
“高,高!”温杰竖起两个拇指哥。
“佩服,佩服,不愧是老前辈,”王毅上前给老虎和我轮番作揖,“请团长和政委受小弟一拜,接纳我这个敢死队新兵。”得,转眼就把我这号长提拔成政委了。
老虎举起双拳,同王毅的双拳在半空中一碰,捧得那两双铁铐叮当直响,象戏班子里的铜镲铜锣。
从此我搞定共铲党,
把虎狼铲。
不管是水里走火里钻
粉身碎骨也心甘。
扫平那中南海,
我一马当先。
老虎和王毅竟将秦城一号当成了舞台,当场唱起了样板戏。
“好,好!”其他人跟着喝彩,如果不是戴着铐,也一定会掌声雷动。
“好了。”我招呼唱得正欢的参谋长和李勇奇过来坐下,“你们的入党宣誓也搞完了,拜把子入伍仪式也收场了,我们还得继续商量我们的治理整顿方案。”
“不是说好按照团长的既定方案办吗?”王毅问我。
“不行,那个方案是太流氓了些。”我坚决不同意。“如果有朝一日,遇到小平和大鸟李,我坚决同意你们使用这一方案。可王兴安同志,毕竟是我们人民内部矛盾,是可以帮助教育好地,不可激化成敌我矛盾。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组成最广泛的统一阵线,坚决打击孤立那一小撮。”我真感到我又重上井冈山,发表了就任政委后的首次战前动员讲话。
“那我们就这么天天看着他去打我们的小报告?”王毅颇有些不服。
“听政委的。”老虎制止王毅。
“我们还是先礼后兵。用咱们的十条激光枪,先对他进行戒严,如果不行,我们再采取镇压措施也不迟。”那时天天都在戒严,我讲话,就跟宣布戒严令一样,俨然一个戒严部队政委。
这时,小孔将王兴安给送回来了。随后又将王毅,老虎,和我分别叫了出去。
“他妈的,居然不让我姓王,”王毅回来后第一句话就说,“我不姓王我姓什么?我跟他讲我姓王是百分之二百的事实,连我姐我弟我爷都姓王。”后来我常常听秦城监狱的人重复这句“百分之二百的事实”,八成是跟王毅学的。
“奶奶的,居然说我姓焦,”老虎回来后汇报说,“我倒要他给我找个伙伴来性交。还说我是蔫土匪,你们说说,我什么时候蔫过?这不是诽谤么。又说我是三进宫,我到目前为止只能说是二进宫,这一次还没判呢,怎就给算成又进宫了?你们看看,他是不是造谣?”
“小孔所长跟我宣布了,追认我是秦城监狱一号号长,让我从今往后要认真负责。”我回来后对大家假传圣旨。
“坚决服从第四代党中央领导。”温杰上前跟我举双手行了个敢死队军礼。那时的江泽民正准备就任第三代领导核心,我这里就另立中央,成立第四代领导独裁了。
我随即转向王兴安,“你从今往后,必须要坚持我党的领导,只许好好改造,不准乱说乱动。如有违反,小心我使用号长权力,对你实施戒严,直至法办。”
“对,我们大家坚决服从党中央指挥,”老虎也积极表态,“谁若不从,我坚决砸烂他的狗头。”
从那以后的几天里,王兴安经常遭到十杆激光枪的同时扫射,那火力,不亚于在六四那天天安门纪念碑所遭受的机枪子弹。每当这时,王兴安都会乖乖地将地板用背心再擦洗一遍,或是将某个没有叠好的被子打开,重新叠成一个标准的的豆腐块。每当这时,王毅会跟在王兴安身后,用手作出摇鞭赶驴的动作,嘴里不住地吆喝,“驾,驾,向左,向右···”
老虎也会乘我不注意时,冷不防踢王兴安一脚。
秦城监狱每天早晨五点半就拉电铃吹起床号,接着就听到监舍外传来“一二三四”的操练声,以及“日落西山彩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的嘹亮军歌,就跟准军事化的部队营地一样。
“妈了的,”王毅睡意正浓,“这一大早太阳还没出来,就他妈的日落西山了,这还有见日头的时候么?”
“他奶奶的,”老虎也揉着惺忪的眼睛,“这暗无天日的,还他妈的朝霞飞呢。”接着他会对门外的哨兵大吼:“你们都他妈的色盲啊?“
“你们听,”温杰踮着脚,从高高的小通气窗上伸着耳朵认真细听,“他们居然在唱他们是日落西山。这不是在诅咒共产党吗?”
随后会从其它号传来哭声。
“开始唱。” 我说着,便领着大家唱歌。唱歌时,多数时候是国际歌。听到镣铐声时,我会领唱“送战友,踏征程。”有时,温杰会来一段清唱“苏三起解”。
自此,我们便养成习惯,每天一听到起床铃声,就从一号传出歌声,然后其它号便响应,歌声此起彼伏,但也盖过了那些兵蛋子的“一二三四”和“日落西山彩霞飞”。
转眼就到了1989年7月1日。
“起来,起来,”还没等起床号响起来,我就将王毅,老虎,温杰等人全部喊起来,“今天是7月1日。”
“7月1日是什么日子?”老虎从来不把共产党放在心上,大概他从来不记得这个日子。
“这是共产党的阳寿啊。”
“管他共产党阳寿阴寿的,咱们理它干嘛?”老虎不解地问。
“白虎团长,”我耐心地跟老虎说,“别的日子你可以不计较,这个日子你往后给我记准了。”
“记它作甚?我又不给共产党拜寿。”
“往后你有机会出手的时候,就给我拣这样的日子去跟共产党练,将这一天变成共产党的忌日。记住了?”我问老虎。
“好。我肯定按你说的去做。”老虎将牙齿咬的直响,“不练他三个五个,算我秦城大学白练了。”
“那好,我们今儿个就给共产党祝个阳寿。”我对哥几个说。
“你快说,我们该拿什么祝这个阳寿?”那哥几个同声问。
“他们不是喜欢国际歌吗?咱们就用国际歌给共产党祝阳寿。今天铃声一响,哥几个都给我扯直了嗓子唱,唱得他们发抖。让这歌声成为他们的哀乐,成为他们的丧钟。”我吩咐说。
“好,没问题。”那哥几个先后答。
“现在赶快去洗脸刷牙,清清嗓子。”我催促大家作好准备,“一会儿可能就没有洗脸刷牙的机会了。”
老虎按照我的提议,又给大家介绍一下抗电棍的经验。
“没事,电棍电一下,就跟蚊子叮一下一样,最多起个小红点。你全身放松,别紧张,让他电,就弄不出心脏病来。”
接着,为了放松紧张情绪,老虎又给大家讲了几个黄段子,就像拳击比赛前的心理大师助理教练一样。
“有一个女共匪黄小姐被抓进了炮局,有匪警用电警棍打着火花,威胁说,你再不招,我就电你阴部。你说那黄小姐怎么说?她说,你知道我小名叫什么吗?我叫瓷瓶,绝缘。说罢,脱下裤子让那匪警来电,还大声嚷嚷,你们哪个还有种,你就过来给我电,你若不给力,我今天就跟你没完。吓得匪警全部退避三舍,没有种也没有电。”老虎讲完,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不对,你这不是全版,不是正版,”王毅纠正说:“那黄小姐先说的是,你拿你的电棍算什么,拿出你的肉棍来我也不怕。你的-过滤词-棍若是有你的电棍大,我就照单全收,全招。”
“哪里,瓷瓶小姐还说啦,”温杰补充说,“你今天若是不给力,俺让你电棍没电,让你-过滤词-棍没种!”
从此,在中国的监狱里,“给力”,“没电”,“没种”,还有“炮局”,“全招”,“全收”,“瓷瓶”,”香蕉“,“-过滤词-”等等,就都被赋予了新意。我无法考究这几个现代时髦汉语词汇究竟是何人在何时创造出来的,但我相信这种标准的现代新意解释权应该是由白虎团长刘兴周、文化部长温杰,以及中国第五代导演王毅在1989年于秦城一号共同首创的。姑且将这几个汉语时髦词汇的首创权均分给我的这三位哥们好了。当然,如果原装橡胶黄小姐还在世,那就更应该属于黄小姐。
说着话,铃声响起了。大家立即高声唱起国际歌,其它号很快都跟着响应。一时间,那些哨兵又各个号跑来跑去,高喊“别唱了”,并不断用大铁钥匙敲打各个号的铁门。可那叮叮当当的响声,竟都成了我们的乐队伴奏。
这时听到走廊上一阵阵跑步声,像是鬼子准备出门扫荡一样。很快,小孔就带着一队人马,来到了一号门口。小孔的衣服扣子还都没来得及系好。
“谁还敢再唱?”小孔凶神恶煞一般地站在一号门口,用手挨个指着我们,不断地吆喝,“都不许再唱。”
温杰和王毅都纷纷走到门口,一边刷牙,一边还嘟嘟囔囔的高唱:“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唱得他们都口吐白沫了。
“谁领头唱的?”小孔用手指着我,“你给我出来!”
我立即走向门口。温杰一把将我推到他身后,口吐白沫地对小孔说:“你没听到是我的声音最高吗?”
“你先去一边凉快去。”小孔对温杰吼道,“一会儿我再收拾你。”
这时,一项沉默寡言的刘新方来到门口,非常平静地对小孔说:“是我,是我组织大家唱歌的。我是主犯,跟他们都没有关系。”
铁门已经打开了,小孔揪住刘新方,对刘新方顺势来了个顺手牵羊,一下就将刘新方扔到了门外,令刘新方险些扑到了门口走廊上的暖气上。搬倒了刘新方,小孔步步向我紧逼。只见老虎和王毅都举起双手,像是投降状,又像是要双手随时准备来个双扣或大披挂。一左一右将我挡在身后,齐声唱到:“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小孔让几个哨兵将老虎和王毅分别架住,向门外拖。老虎抖抖肩膀,挣脱几名哨兵,高举着双手,转身对我说:“哥们,好样的。我们后会有期。”说罢,转身就走出牢房,几个哨兵立即将老虎死死抓住,真害怕他向草上飞一样,转眼给他溜出监狱。已经被拖到门外的王毅又转身对我说:“大哥,保重。”随后就被拖走。几个警察立即手提电棍追赶老虎和王毅。
我听到老虎在走廊上大喊:“草你妈,你敢电我?看我出去了我怎么收拾你。”
“啊!啊!”听不清这是刘新方还是王毅在大叫,叫得渗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分明是王毅的声音,只有王毅,才会这种京戏道白和戏中才有的笑,“痛快!痛快!”大概是每电他一下,他就会喊一声痛快。
“苦——哇——”,这大概是电棍没电时,王毅发出的最后一声戏腔,分明是抗议这电棍电得还不够痛快。
小孔这时在一号内跟我单练。他先是给我来了个单风灌耳,然后趁我没站稳,就又是在我脖颈上劈了一掌。我回头用我那双激光枪狠狠地注视他,几个哨兵立即将我架出牢房。小孔从另一个警察手里夺过一根电警棍,立即追上我,在我后背上到处乱戳乱电,口中还振振有词:“你还敢到我这里来当老大?我让你再跟我犯上作乱,还敢不敢跟我英特那兄那什么?”
他在身后电我,我疾步向楼门口走,想到楼外再高呼几句口号。没想到,还没有走几步,小孔就同哨兵将我按倒在楼梯口处,在那里开始正面电我,还不断地喷出各种侮辱性语言,诸如我看你是皮紧了,肉松了,找抽了。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等等,等等。
没有几分钟,就听到小孔直喘粗气,累得或气得他上气不接下气。这时,就有几个哨兵将我砸上脚镣,又戴上背铐,随后将我扔进了位于楼梯口边上的六号牢房。
六号牢房与其他号略有不同,是个小号,只有其它号的一半大。由于太小,没有单独隔离开的洗手间,只有一个敞开的马桶和水池。后来王丹就被关在这个六号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我那时则被关在12号有半年。
这个监狱楼是个凹字形。在一楼东侧是1-6号,中间是7-11号,西侧是12-17号。楼上的号是顺序增加17个号码,如二楼是18-34,三楼都被当成审讯室。但只有六号和12号是小号,那半边被出入风场的两个门洞占用了。
由于戴背铐,我担心坐在地铺上将无法再站起来,我索性便坐到了水池上。
这时我听到走廊上不断地有砸脚镣的声音。那是我的几个哥们在跟我走同样的程序。
第二天早上,给我送饭时,我拒绝吃饭。哨兵就将饭碗放到了监舍内。
“哨兵,回来,”我将哨兵喊回来。
见哨兵在我门口发愣,“你楞什么愣?你进来?”
哨兵一个劲摇头,就是不敢进来。
我用脚踢了一下地上的饭碗,对哨兵说,“你进来给我喂饭,你不喂我,那我就绝食了。把饭给我端走。”
哨兵犹豫了一会儿,把门关上,走了,汇报去了。
到了中午,牢门又打开了,我见王兴安抱着被卷进来了。好么,给我送来了一个贴身警卫盯梢外加勤务兵。从那以后,我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也伸不得手。戴背铐一天后,浑身跟抽筋一样疼痛,夜里无法入睡,血直往头上涌,头痛得只想撞墙。我相信,有许多书中描写过戴背铐的体会,我就不重复了。
慢慢地,我从王兴安处了解到,温杰,王毅等人都被砸上脚镣背铐,被送回秦城一号。刘新方给送到另一个号。老虎不知道给送到何处。从那以后,我就常常听到秦城监狱响起脚镣声,从不同方向传来,都是我的好弟兄。
从1989年6月24日到7月1日,我在秦城一号住了整整一个礼拜,结交了几个铁杆兄弟。后来我不曾回到过秦城一号,也不曾见过秦城一号的几位弟兄。但我相信,他们将我们的双筒激光枪战略战术,传播到了其它号,甚至传到其它监狱。
后来我听说,91年时,温杰病重,被取保候审。出狱后到医院做过痔疮手术,可能还有直肠癌手术。不治,没多久便过世了。年仅二十几岁,无妻无后,走得一身轻。听说他妈妈一直是想认我为干儿子,可我至今不曾见过这位教母。老妈妈一直叨念着要看到儿子们平反昭雪的那一天。可听说她不久也离开人世,不曾等到那一天。
王毅后来被判刑十五年,不知在何处服刑。现在又成为中国某个知名电视台的知名导演兼摄像。发狠要拍三部曲,一部六四的电影,一部秦城轶事,再拍一部从柏林墙三八线到长城。
我一直苦觅刘兴洲,至今不见其下落。前一段见到杨佳的故事,我就认定是老虎再世,或是哪个敢死队员在还魂。谁还能下手那么稳准狠,那么干脆利索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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