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网友看了我的文章后经常夸我,说我的文章是越写越好。可我回头看看我在上个世纪写的文章,我竟发现我的文章竟犹如是九斤老太外加共产党祖宗八代,那的的确确是一代不如一代!
《尿罐里的阶级斗争》是我刚刚找到的我在十多年前写的一篇文章,大概是在1999年吧。幸亏是方舟子的新语丝转了我这篇文章,否则,这篇文章也就年久失传廖。
记得当年我是用笔名发的这篇文章。胡安宁看到该文后,要求在他主编的《中国之春》上转载这篇文章,提出要给稿费,跟贴让我给他联络地址。我回帖将安福兴在吉林的通信地址告知胡安宁,让胡安宁将稿费寄给安福兴家人。安福兴也是六四政治犯,是我在凌源监狱的狱友。那时安福兴刚刚过世。一个世纪了,安福兴的家人至今也没有收到胡安宁的这笔稿费。
老胡啊,你是否该还这笔稿费呀?
现在将这篇文章转到这里存档。
刘刚
2012年7月22日
尿罐里的阶级斗争
http://www.xys.org/xys/netters/others/essays/niaoguan.txt
那是每天都唱“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的时候。那会儿我爸是刚解放不久的公安。那时我好读书,把家里所有有字的东西都看得能背下来了,但还是觉得不够。后来发现爸爸的公文包里经常能发现一些精彩读物:有没收的手抄本,有审讯笔录,偶尔还有中央文件。下面就是我看过的一个案子。
洪大学是解放前考进了名牌大学。一解放就被判了刑关了几年劳改,说是三青团国民党特务,是历史反革命。其实他只是在学校里加入了三青团,还没等进行特务活动,就被我党给解放了。每当我看到这一段,我就经常担心我这个共青团是否有朝一日也会被打成共产特务。
洪大学监狱里出来后,按规定继续受到人民管制。公安机关把他送到原籍的一个先进大队大架山大队,交给一个模范支书来管制。这模范支书虽说是进过京见过市面还在大会堂参加过七千人大会,可怎么管制历史反革命还真有些犯愁。没关系,公安们临走留下锦囊妙计三支:
一是让他干最脏的活;
二是让他干最累的活;
三是把他当成畜生管。
那就让他去收尿罐吧,没有比那更脏的活了。支书遵照第一条妙计,安排洪大学去干全国劳模时传祥干的那活。
记得国家主席刘主席与时传祥握一回手就让全国人民大大地敬仰一回,可见那手该有多臭!
不过我们的洪大学所干的是略有不同,他不是到公厕去掏粪,而是每早五点钟就去挨家挨户地把农民兄弟的夜尿收集起来作为集体的肥料,每家缴的夜尿也象缴公粮一样可以以分计奖,按尿取酬。可到了年底分红时,党员干部们就发现阶级斗争新动向了:干部们家里因尿取得的酬都大大地少,而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民的尿酬都出奇地多!
这理所当然地要开洪大学的阶级斗争批判会。可他还胆敢狡辩,不是说干部家的尿稀搀水,就是说干部家的尿罐不满。还楞说干部家里吃干的喝辣的,自然是尿少,而普通农民家都是常年喝稀的,当然是尿多。再说了,干部家吃的是大鱼大肉有油水,容易被身体吸收,便的就少,而农民家里都是粗茶淡饭还常常断顿,只好是野菜充饥,拿泔水当干粮,当然就尿频啦。
他分明是在用尿来搞阶级迫害嘛!看来这尿罐里面也有阶级斗争。这尿罐子无产阶级不去抓,资产阶级就一定去抓,而且还会分化瓦解腐蚀无产阶级队伍,这尿罐子是万万不能放手让阶级敌人去收了。
那就按计让他去干最累的活罢。洪大学随后放下尿罐子被安排去铲地,也就是跟农民一道去修理地球。按说铲地应该按照伟大领袖制定的农业八字宪法的要求,是留下社会主义的苗,铲掉资本主义的草。可洪大学铲过的地竟全部是留下社会主义的草,铲掉资本主义的苗。
于是理所当然又要开他的地头批斗会,可他还是强词夺理地狡辩,说社会主义的草和资本主义的苗长的都一个样,大学里老师根本没教过他什么是草什么是苗,他怎么知道该铲哪个该留哪个?支书理论不过他,就带领农民们用锄头来批判他,那就跟教育猪一样,可他也跟猪一样地不长记性,依然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看来这锄头里面也有阶级斗争,也只配让无产阶级来牢牢掌握。
这一计又不成,就只剩第三计可施了,就得象管畜生一样管他。让他跟牛一道来拉犁。可牛听得懂人话,他竟听不懂。让他向东他偏向西,让他向里他偏向外,把牛都带动得罢工造反了。看来这畜生里面也有阶级斗争,也只配让党来亲自领导了。
那就打他个畜生的。老支书就每天经常地开他的批斗会,把他捆起来,用牛拖,革命群众轮番地用鞭子抽,扁担拍。可是一旦放开了,他竟跑去卧铁轨,抱住铁轨就不放,企图以死来逃避无产阶级专政。长此以来,害得革命群众抓了革命,促不了生产。
老支书还是不甘心,总不能就让他什么活都不干吧?派他去看驴拉磨。可他对我们革命的驴竟然象革命群众对付他一样,大搞无产阶级专政,把驴打得遍体鳞伤。这不分明是搞阶级报复么!居然还说什么这驴听不懂人话,说他会四国外语,就是不懂驴话。言外之意是只有共产党才懂驴话。
老支书最后终于是黔驴技穷了。发话说让他在家里老老实实地接受改造。可后来发现,他居然象孔老二一样在家里开起私塾了!他把一大群读不起书的农民娃们召到家里,教珠算,教语文,教外语,教武术,教音乐,还教政治,只是不是无产阶级的政治。更令人难以容忍的是,孔老二还向学生索要腊肉作学费,他竟然倒贴授徒,经常给学生提供食宿。有些学生还弃学拜他为师。这不分明在跟无产阶级争夺下一代嘛!对此,他自己都供认不讳。且看他在审讯中的一段对话。
问:你为什么这么热心地教学生?
答:我就是要培养下一代。我要把他们培养成未来的县长市长,让他们去建设民主社会,去参加竞选。
问:你要办什么样的学校?
答:我要办成现代的黄埔军校。
问:为什么谁唱“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这首歌,你就追着打?
答:我是要他们说出来好在哪里。
问:电线接到了你家屋檐下,你为什么不用电灯偏要点油灯?
答:我就是要说明这里是暗无天日。
问:你为什么在你家天棚里收藏各种窝头标本,野菜标本,及各种破烂衣服?
答:好等到将来解放时,把他们送到博物馆里,让人们忆苦思甜,永远记住在共产党统治下我们都吃过什么,穿过什么。
后来洪大学在华国锋刚上台时作为历史反革命加现行反革命被枪毙了。当时有中央文件通知各地要坚决镇压一批,有一句是可杀可不杀的要坚决杀。我记得同时被杀的还有一个是在伟大领袖仙逝那天在自家草垛上喊了一句“要变天了”。这绝对不是雷锋的故事中的故事,而是我爸曾经办过的错案之一。相信他至今还会为此感到内疚。
再后来,我爸告诉我说,这两个案子都平反了。可他会接着说:“平反了又有什么用!”他丝毫没有得到解脱。
附录:近日查到那位大架山大队的全国劳模叫戴喜禄。见链接:
“当代愚公”——戴喜禄
http://read.0437.com/reader/paper.asp?Aid=856&Fid=214
作者: 时间:2013-10-08
那云龙 本报记者 付晓娇
他是县劳模、省劳模、全国劳模;他曾4次进京参加全国劳模表彰大会;他曾3次见到毛主席、两次见到周总理……他就是被誉为“当代愚公”的东辽县辽河源乡双安村(现东辽县辽河源镇大架山村)党支部副书记戴喜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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