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June 4, 2019

六四30周年随忆:秦城的小芳

本文网址:https://jasmine-action.blogspot.com/2019/06/30.html

在六四30周年到来之际,我的推特账号竟然被冻结了,还有很多来自中国的推特账号被冻结。好么,推特居然也有木马,而且是“8964”牌木马,专卖在六四期间禁言六四相关人士。这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向六四死难者默哀呢?还是逼着我们向六四死难者默哀?

六四之日,发现我的账号又被解封,就上推发几篇纪念六四的推文。

在我看来,那些在8964期间游行、绝食的人,不过都是些初生牛犊,是不知道老虎会吃人的娃娃,是在与虎谋皮,并不是什么英雄。

象陈佩斯那样,在危机时候挺身而出来痛斥恶魔,舍命去营救那些误入虎口的初生牛犊的中国平民,才是真英雄。见链接:

陈佩斯在8964拦坦克
https://jasmine-action.blogspot.com/2018/12/8964.html


https://youtu.be/y-uPz19HTJQ

看看陈佩斯和朱时茂在1989年之后演出的小品,几乎都透露出陈佩斯在K字楼的亲身经历,和王培公在秦城监狱的心路历程,那是对共产党暴政的最最透彻的讽刺和揭露。

李宗恒 @lizhongheng:刘刚大师说得也有道理,不过,包括大师本人,都是因64受害的人,有的甚至失去了宝贵生命。我个人认为,不能以失败论英雄,也不能以个人动机论英雄。只要一个人参与了一个正义事业,无论该事业是否成功,参与人是否成功,动机是什么?他只要参与了,甚至还失去自由健康生命,他们都是英雄,包括刘刚本人

我不承认我是英雄。我也不认为参加了六四就是英雄。

现在这时尚,不仅是参加了六四就是英雄,而且是谁见过六四就敢自称英雄,甚至是有人就跟人唠叨六四,也成了六四英雄。

於是,六四骗子满街都是。於是,才有郭文贵这种人编瞎话来自称六四英雄。

崇尚英雄,无非就是期盼救世主。那是无能的表现。

不妨说几个我所见过的几个烧坦克的“英雄”。

让六辆共军坦克掉链子的志愿军“白老爷子”


98年6月19日,我被捕并被关在北京公安局看守所K字楼。与我同号的大约有十个人,除了两个用来监视我们的“号长”,其他人都是六四政治犯,而且大多都是因为烧坦克、烧军车被捕。

其中有一个白老爷子,大概有六十岁。白老爷子曾经是志愿军,后来因强奸被判刑。

白老爷子很快就拿回了对他的起诉书。我在号内给大家朗读那份起诉书。

起诉中说,白老爷子劳改释放后,在北京以修理自行车为业。六四那天,白老爷子在木樨地捣毁了六辆坦克和装甲运兵车。而且还登上坦克大声高喊”打倒邓XX“。我就给读成”打到邓叉叉“,令大家捧腹不已。

老爷子给我们讲述他是如何捣毁坦克的。他说他在朝鲜战场上就学会了很多捣毁坦克的绝招。都是受中国军队的严格训练的。

他修炼自行车,要有一个撬杠,就是一个一米长的钢棍。他用这个撬杠塞到正在行驶的坦克链条中,坦克就立即掉链子了。他随后将撬杠拿出来,当成军棍,登上瘫痪的坦克,高声演讲。

白老爷子还说,他登上坦克演讲那阵,就感觉是电影中的蒋总司令,甚至是元首希特勒。

看到白老爷子的起诉书,我都一致认定白老爷子一定要走上黄泉路了。

我一个礼拜就被转到秦城监狱,不知道白老爷子是否保住了性命。

稍后我再讲述一个来自吉林榆树的11岁流浪儿烧毁7辆坦克的故事,一个来自山东济南的江洋大盗烧毁四辆军车的故事。

烧毁四辆军车的江洋大盗“钻山豹”小山东


我到K字楼的第二天,送进来一位大高个新犯人。当时的乌龙山剿匪记正火,这位新来的犯人酷似乌龙山剿匪记中的钻山豹。他是山东人,我们有时也跟他叫小山东。我们就都跟他叫钻山豹。他一米九几的大高个,可长着一双小脚,也就是跟我一样穿40码的鞋。细腿修长。后来又认识他的人说,他是北京地面有名的江洋大盗。



钻山豹当时30岁左右,但已经是三进宫了。

因为是三进宫,钻山豹是比较有反审讯经验。他被举报烧军车,被查出是烧了四辆军车。他每烧一辆军车,都会有很多人给他塞钱。

审讯时,警察让他交待都是哪些人给他钱了。他一口咬定都是他顺手偷来的钱。

钻山豹是山东人,在北京闯江湖十几年了,颇有名气。

他的偷窃技术很高,是有名的江洋大盗。

钻山豹对自己的案子很乐观。他说他大概会判20年,弄得好,可能只会判15年。我们号里的其他人都认为他过于乐观。

钻山豹之所以如此乐观,是因为他没有被戴脚镣。而白老爷子及另外一个烧坦克的人都是戴脚镣戴手铐的。

记得号里有一个小窗户。钻山豹是站在床板上就能望到窗外。而其他人都要搭人梯方可望窗外的风景。我就 不曾从那个小窗向外张望过。

烧毁7辆坦克的吉林榆树儿童团


91年2月,刚刚过完春节,我就被从秦城监狱转往长春监狱,我是由北京公安局七处的处长带领一队经常送往长春监狱。路上听处长说,小孔所长带领另一队警察押解郭海峰等人去河南。

给我开车的警察是个在公安中专门给人开车的司机,不象那些政保警察那样遵守保密制度,车上他什么话都敢讲。

那个司机说,他在前不久刚刚送了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去吉林省榆树县。那个小男孩在六四期间烧毁了7辆坦克。后来被逮捕了。一审讯才知道他是来自吉林榆树的流浪儿,89年的时候才11岁,就同一群小乞丐去看坦克车。那期间,有一些成年人给他钱,让他去烧坦克。

方法很简单,成年人给他用衬衫包裹的汽油瓶子,让他砸到坦克上,再扔一根燃烧的火柴,一辆坦克就熊熊燃烧起来了。

这个小孩在北京被关了几年,按照中共法律,当判死罪。但他年龄不够承担刑事犯罪,也就没法判刑,一直关押着。后来,就给他送回老家榆树县。是将这个烫手山芋交给家乡的父母官来处理。

向坦克投枪的北京二外学生王兴安


在秦城监狱,我起初是被关押在1号监舍。同号的王兴安是北京二外的学生,是因为砸坦克被捕。据王兴安自己说,他是向坦克投了一个竹杆。於是,我们都跟他叫标枪冠军。

用生命导演英雄交响曲的广播学院导演王义


另外有王义,是北京广播学院导演系85级学生。王义也是因烧军车被捕入狱。王义如果不被捕,凭他的才气,如今应该早就是第五代导演了。

王义老家在新疆,被判刑15年,后来就送回新疆劳改。

在下面的链接中,对王义和王兴安都有更详细的回忆。

秦城监狱轶事(1):秦城1号

https://jasmine-action.blogspot.com/2019/06/30.html

秦城的小芳


在秦城监狱的时候,我们到周末的时候可以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今晚八点半”节目。记得当时是由雅坤和贾季主持的。后来是北京广播学院的一个女实习生代替雅坤来主持。那个女主播来了之后,经常在点歌的时候点到秦城监狱被关押的人的名字,给我们送歌

王义就说这个女主播是他在北京广播学院热恋的女友。为王义的这句话,王义几乎要被大家痛扁。

那个女主播已经成为秦城监狱的政治犯们日夜思念的偶像了,王义居然声称是他的女友,那还不是找揍嘛。当时,连我都认为王义是在吹牛。

大概是在2008年,我在纽约还真是见到了那位“今晚八点半”的女主播。

当时,她在纽约的一家中文台里当女主播。我曾经开车带她去Outlet买衣服。

她告诉我,抓捕王义的时候,他们两人正在商场买衣服,突然有一伙便衣冲过来就将王义扑到在地,当时就将她给吓蒙了。

每说到王义,她都会泪流满面。

那时,王义已经被释放,是在凤凰卫视当摄影。那时我们还经常通电话。

我一时想不起王义的那位女友的名字了。在秦城监狱听过她的“今晚八点半”节目的人,大多都记不得她的名字,但说起她的时候,都会将她称为“秦城的小芳”。

在纽约见到小芳后,小芳曾经给我来信说她搬到硅谷去了。

没多久,她又来信告诉我:我结婚了,男友跟你一样,北大物理系毕业!

六四期间,确实有一些坦克、军车被砸被烧,甚至是有一些军人被烧。但是,这些行为大多都不是学生所为。

看了我上面讲的几个故事,就会发现那些烧军车的人要具备如下条件:

1. 对中共有不共戴天之仇

2. 大无畏的勇气

3. 军事的技能,至少是江湖大盗的本事

上述三条是缺一不可。

白老爷子和“钻山豹”上述三条都具备,所以他们才有动力、有能力、有勇气去烧坦克、烧军车。白老爷子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能够轻而易举地让坦克掉链子。而钻山豹不过是江湖术士,功夫稍逊于白老爷子,也就能烧烧军车。而那位榆树儿童团,虽然不具备上述三条,但给他装枪、递炮弹的幕后人,却具备上述三条,故而能烧坦克。


但凡是学生,大多都不具备上述三条必要条件。

王义、王兴安这些学生,不具备上述三条,不具备烧军车的实力,也就是对着坦克吼几嗓子,或是投个标枪、扔给石块,那就如同是蚊子咬大象、鸡蛋碰石头,对坦克毫发无损。但他们却被当成是替罪羊,被警察用来完成定期破案定期捉拿凶手的替罪羊。

现如今,很多人都将白老爷子的捣毁坦克的行为称为英雄壮举,将钻山豹和榆树儿童团这些能将坦克付之一炬的人赞美为英雄。但是,我相信白老爷子本人绝对不会认为他是英雄,钻山豹和榆树儿童团也不会接受英雄桂冠。

白老爷子和钻山豹是用这种方式发泄对共产党的仇恨。他们本人对他们的行为并不感到后悔,

他们对能够捣毁几辆共军坦克、军车,就是感到解气,就如同是一个窃贼在一个贪官家里偷到了一笔巨款一样地感到振奋,一个杀父仇人手刃几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地感到了却了心愿。

在本质上,他们同杨佳一样,就是嫉恶如仇,是那种杀富济贫、专偷贪官污吏的江洋大盗。仅此而已。

在这里,我真心地祝福那些因六四而坐牢的人,那些因六四而失去工作的人,因六四而失去恋情、失去家庭的人。

祝福白老爷子在天堂里真的进入天堂;

祝福小山东钻山豹在来世梦想成真,成为他梦想中的燕子李三;

祝福“秦城的小芳”,感谢她给我们带来的欢乐时光“今晚八点半”;

更祝福王义,希望他能成为中国的大导演、真导演,让冯小刚之类退出中国的文艺舞台。


刘刚
2019年6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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